最近迷上了武俠片。
電視裡飛檐走壁身懷絕技的的大俠,一把扇子就能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的功夫,真是酷斃了。呵呵!你看看,你看看,獨孤求敗,多麼蒼涼,多麼冷傲,多麼嚣張的稱號。真恨自己不是身在古代,更遺憾現實生活中沒有這等高手,而我,當然也無緣見到什麼武功秘笈,什麼武林盟主了。
唉!拜師學藝不成,玩玩遊戲總可以吧!
隨手撿起一把竹枝,家裡壞掉的竹掃把,在我們的想像之下幻化成刀成劍成槍成棍,干將、莫邪、倚天、屠龍……..,各時代難得一見的寶刃,一下子在小小的騎樓下全體出鞘,鏘、鏘、鏘………真是高手雲集,一時多少豪傑。
「你死了!不能賴皮!」
突然,阿宏提高了分貝,聲音之中充滿了憤慨與不滿。
「我哪有!」被指責賴皮的小照也不甘示弱,手中的金龍寶刀斷了三截,「我哪有死?只是刀子斷了而已!」
「斷了就算死了啊!」
「誰規定的?」
咦?是啊!誰規定的?
「劍在人在,劍亡人亡啊!」
「那是劍啊!我的是刀,又不是劍!」
「一樣啦!你不能賴皮!死了就死了!」
由於只是遊戲,輸贏這回事本來就自由心證,遊戲規則如果不在一開始就講清楚,這種爭執實在是難免不了。
「劍斷了就死,那小光不是都死不了,」小照指著小光手裡的閃電光劍,「這樣公平嗎?」
是不公平,小光的閃電光劍可是他爸爸從工廠裡帶回來的短鐵條,大概三、四十公分長,雖然細細的,但因為是鐵條,當然十分牢靠,本來是給他媽媽搭絲瓜棚用的,為了比武大會,小光趁他媽媽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帶了出來。所以,這個閃電光劍怎麼也打不斷,的確是有點不太公平。
那怎麼辦?這也不死那也不死的,要打到民國幾年?
好在打歸打,吵歸吵,大家都還挺有分寸的,我們的遊戲規則就在吵吵鬧鬧中隨時修正,在爭執中尋求平衡,為了避免糾紛,有時限定劍的材料,有時得協調勝負的判定方法。
最後的贏家,當然,就是武林至尊,武林盟主。所以囉,雖然只是遊戲,大家可都是很認真的,每當新的盟主產生,便可光榮地帶著兵器登上寶座------大廟前的石獅子,接受大家的參拜。大街小巷見了面,也都盟主長盟主短的,這等威風,這等尊榮,便是驅使大家拚命練劍的動力。
別的地方我不知道,不過,在我們那兒,通常盟主的寶座都落入男生手裡,這些不學無術頭腦簡單的傢伙一講起練功,兩眼便閃著懾人的光芒,上課的時間想招術,下課時間練招術。小照為了練輕功,還在腳上打綁腿,每天對著小樹練跳高。他一直相信,隨著小樹逐漸長高,他也能越跳越高。
或許就因為比他們少了幾分熱忱,幾分狠勁和儍勁,女生一直沒法子成為盟主,只能在武器上動腦筋,把竹劍打扮得花俏而華麗,像阿蓮就喜歡在竹劍上綁緞帶,而小芬則喜歡貼滿大大小小的各種貼紙。
至於我,因為自命清高,以不問江湖恩怨的俠客自許,也因此特別喜歡標新立異,以扇子啊!溜溜球什麼的當武器,以建立個人風格。
唉!說什麼建立個人風格,其實就是技不如人啦!因為打不過, 只好假裝不愛打了。
所以,當我在老爸的衣櫥裡發現一把笛子之後,我簡直要樂歪了,這不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嗎?耍刀、弄槍、舞劍,那多俗氣啊!真正的大俠是不用刀不用劍的,一把扇子一支笛子就可以把敵人打得屁滾尿流了。呵呵呵!我怎麼會這麼幸運呢?
就在那天下午,我帶著笛子重出江湖,展現我的不平凡,即使我並不想比武,但帶著這把華麗的武器行走江湖,絕對難免一戰。我知道,在我們的武林世界中,即將掀起一股風暴,。
果然,才出家門,就遇到阿宏。交戰兩三回合,阿宏剛買的塑膠寶劍就被我打落,彈到三尺之外。
然後是小光。自從他被禁止使用鐵條之後,就肉腳許多。同樣也不是我的對手。
至於阿蓮小芬和小君更不用說了,那幾個繡花枕頭不消兩三回合就敗在我的笛子之下。就連小照也在幾回交手之後,讓我用計令他打牆,斷了他樹枝削成的劍,乖乖成為我的手下敗將。
是的,我就快要成為武林盟主了。我的最後一個敵手,便是我的弟弟。他的功力,在我眼裡,勉強只能算是三腳貓的功夫,武林盟主的寶座,對我而言,簡直有如探囊取物,想到我即將成為眾人尊敬的偶像,便忍不住暗暗竊喜,我甚至打算一登上盟主寶座就金盆洗手,退隱江湖,從此不問世事,不再接受比武,不用再管輸贏。
想到這裡,嘴角便不由自主的揚起了奸笑,呵呵呵……夠奸了吧!
因此,一回到家我就向正在吃點心的弟弟丟出戰帖。
「可是,我沒有竹劍啊!」弟弟含糊著一嘴的米苔目嘟嘟噥噥的,「要怎麼比。」
「這……..」我也為難了。
「不然我們不要打,你就當盟主好了。」
「那怎麼行?不戰而勝,太不光榮了。」
苦惱了一會身,弟弟看著手中的筷子,突然靈光一閃,「那不然我用筷子好了。」
「那怎麼行?媽媽會罵人的。我們再去找找看有什麼東西可以代替好了。」
弟弟點點頭,於是我們從櫥房找到浴室,再從後院找到房間。最後在媽媽房裡找到幾根塑膠衣櫥的支架。
「這個不錯。」我帶著激賞的心情看著它,心想,「我們可以轟轟烈烈的比一場。贏了弟弟之後,我可以很光榮的登上盟主寶座。」
弟弟看著我交到他手裡的衣櫥支架,「沒問題嗎?這好像是鐵的耶。不是規定不能用鐵的嗎?」
「沒關係啦!」我摸了摸支架,「小照他們是怕竹子樹枝會被打斷才這麼說的。」
「笛子不會斷嗎?」
「應該不會吧!前幾天電視裡的大俠,一個打好幾個,不是也用笛子打刀子?」
弟弟點點頭,「現在就比嗎?你的點心還沒吃耶!要不要等你吃完點心?」
哎喲!這時候吃什麼點心啊!真是的!
夕陽西下,枯藤老樹,幾點昏鴉。後院裡,我和弟弟擺好陣勢,準備一決高下。
鏘鏘鏘……..
忽左忽右,忽上忽下,一陣刀光劍影,在夕陽的餘暉中散發懾人的光芒。
突地啪嗒一聲,弟弟的劍被我挑向空中,以完美的弧形落下。呵呵呵………是的,我即將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。
「姊……」
弟弟張目結舌大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,呵呵呵……知道我的厲害了吧?
「從現在開始,你得叫我武林盟主。」
我高傲的揚起下巴睥睨著他,是的,武林盟主,多麼響亮的名號。
「姊,你這笛子是哪來的。」
「幹嘛?爸衣櫥裡的啊!」順著弟弟驚恐的眼神往下望,「我的天啊!……」
散開了,散開了,爸的寶貝笛子開成一把竹子花。怎麼會這樣?
「姊,怎麼辦?笛子被我們打爛了!」
怎麼會這樣?電視劇不是這樣演的啊!電視裡的大俠打了大半個月也沒見他笛子開花,怎麼我才和弟弟交手幾回,就變成這德行了?
怎麼辦?除了趕快回衣櫥,假裝沒這回事外,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辦法。
「媽媽會發現的啦!」弟弟驚恐的搖頭,「要是被媽媽發現就完蛋了。」
「不會啦!這把笛子躺在衣櫥裡好久了,我們從來也沒聽爸爸吹過,他一定忘記自己還有一把笛子了,這次如果不是我發現,可能十幾二十年後爸媽也不會注意的。」
我偷偷溜到爸媽的房間裡,把開花的笛子塞到衣櫥的角落。
「只要沒看到就不會想起來吧!」我心裡這麼祈禱著。
但是,……唉!笛子是已經藏起來了,可是我還得時時提心弔膽的,就怕那天爸爸心情好,想吹吹笛子,那就很嚴重了。最遺憾的,哎喲,就是就任大典了,不能帶著笛子出現,氣勢已少了一半,加上做錯事的內疚,更是一肚子的感慨和一臉的心虛。
最後我始終沒有登上寶座,接受眾人的參拜,弟弟問我為什麼放棄這個機會。
「唉!這世界有那種要擔心爸媽責罵的武林盟主嗎?」
弟弟搖搖頭。
小照他們跑來問我什麼時候要舉行就任大典,我也笑笑婉拒了。
「好玩而已,我也是不小心贏的。」
沒想到這一婉拒,卻更贏得他們的尊敬,還說我果然風骨不凡,不計榮辱得失,是武林的表率,一時傳為佳話。唉!難怪有人要說什麼有不什麼之譽,有求全之毀了。
天知道,我其實只是沒那個心情而已,就怕爸媽突然發現,讓我吃不完兜著走。我可是整整擔心了大半年,才漸漸忘了這回事……。